不祥的感觉簇拥着精神，迫使身体本能地向后退了几步。向四下扫视只有空旷的玻璃般的地面与蠕动的墙壁，教人烦躁的粘腻声音干扰着听觉。拔剑在手，雾气渐渐升腾至及膝高，并且愈加浓厚。
一声极细微的响动传入耳中，像是动物的蹄后蹬跃起的声音。
方位极易辨识，但那是个诱饵——特意选在咕叽作响的肉壁停顿的一刻而发出的诱饵。弯下腰拉开架势的同时用剑上的脏血在手心画了个简单的驱邪符号。
气压陡然变化，雾气流转，某样东西在雾霭的掩护下以难以捕捉的速度紧贴着地面掠行，留下一条不甚明显的痕迹向这边猛扑过来。后退半步肌肉锁死，剑刃划出一条圆弧切入浮肿的组织，爆发出一阵血肉烧融的滋拉声与焦糊味，脓血溅了一身。
未等卸下架势便感觉到头顶的气压变化，身体本能地向前扑出——
尖锐的厉吼在空旷的室内猛地炸响，一团宛如捕食的章鱼般迸裂扩张的由刃齿与棘刺构成的疯狂躯壳俯冲而下，生满倒刺与骨刃的触手搅动着雾气，炭块与骨灰被切割搅动成十余块以吞入它的胃袋，前一秒所在之处仅仅留下巨大的坑洞。
若是被击中的话绝无活路，深深的无力。
又一次的气压变化，向后跳跃拉开距离，触手横扫过地面掀起一片尘与雾的涡旋，碎石飞溅。从四面八方一根根刺过来的触手实在是无法全数闪避，身上多出了几道血痕。体力在快速流失，注意力高度集中与快速行动都不能保持很久，额头上泛起一层细密的汗珠，喘着粗气。
比起这些更要命的是什么东西的低语。
他人记忆的闪光在微弱地燃烧。那些不可见者的喉咙里发出嘟囔着的哀求或是呢喃的惨嚎让身体感受到如鲠在喉般的血色痛楚，有时他们会在昭昭雾气中低语，像是睡眠与清醒的界限间的呢喃。
劲风再次卷涌，仓皇踉跄地后退。抽打地表的触手刨挖出足以崴掉脚踝大小的坑洞，随后紧贴着地表再次甩过来，笼罩下刀刃编织成的巨网与暴雨。空气中弥漫着浓厚到令人作呕的鲜血味道，爆裂声在雾气中模糊地回响。
努力保持着呼吸稳定，在一连串的猛砸狠劈中腾挪的同时将刀刃刺入附有坚甲的肢节，大多数攻击都被弹开，仅有少数不痛不痒的戳刺能留下实质性的伤口——在片刻间就愈合如初，甚至更甚之前。
突如其来的剧痛，左手臂被挥舞的骨刃剃去了一大块肉，血浆喷溅。吸入肺中的空气满是血的味道，红潮与剧痛一并淹没视野。
血，满眼都是，满手都是，满身都是，连喉头都弥漫着赤色液体的铁锈味。意识模糊，干渴，干渴。
一整条骨刃朝左肋抽过来，下意识地伸出手臂去抵挡，疼痛在一瞬间流过全身，让血液像是油般在血管中燎燃，血从嘴角与鼻腔中漫出来，下意识地将口中的血吞咽下去。
铁锈味。血。何等甘美。
呢喃着
触手卷住了手臂与腰，被蛮力拉拽着甩动拍到墙上，衣服破破烂烂，皮肤布满细小的伤口。
疼痛。滚烫且潮湿，几乎是在拉扯着全身，宛如指尖划过陶瓷。目中所见之物唯有赤红，所能尝到之物唯有浸出鲜血。
——到此为止了？到此为止。
被狠狠拍在地上，挣扎着想要站起来。任何动作都在搅动着脑内病态的疼痛，唇间滑出的唯有哀鸣，呼吸破碎。
所有细小的伤口都在抽搐着作痛，所有拉扯出的大的豁口都在向外涌血。疼痛宛如石锤或砂纸磨蹭碾压着思维，令眼前的红色变得沉暗，像是干涸了的血迹。
“——放松。”『她』的声音很轻，轻到仅仅是在耳边徘徊。然后是触碰，从未有过的温柔触碰将因疼痛而崩裂的思维重新拉扯聚拢成一柄刀刃，以缓慢又平稳的动作令破布般的身体站起。手指蜷曲成爪，拾起掉落在地上的剑。
痛觉被隔离在思想之外，取而代之的是某种狂野又充斥着掠夺性的物质，以及宛如最黑暗的海沟中的无眼鲨鱼般的饥饿。
“——跑。现在。”『她』说。
不要。
没人回应。
“不要。”我听见短词在空气中消散。
充斥空间的破空鸣响，尖利的骨刃与棘刺扭绞着横扫过来，在地板上犁出一条一条巨大的沟壑。屈身躲过第一条，猛然加速将抽过来的余下几条甩在身后，滑铲躲掉切向头部的一条后向前翻滚起身接着冲刺，手臂的划伤在摔打时猛烈作痛。
一连串灰土的喷泉在身后扬起，空气中满是漂浮着的细微颗粒。随着距离越来越近那东西的轮廓也越来越清晰——宛如海星般伏在地上的巨口中延展出的无数触手，地面已经随着刺耳的摩擦声夸张地凹陷下去。
细小而锋利的骨刃被甩动着切过来蹭过皮肤留下划痕，数量过多以至于无可躲避，仅仅是避开了刺向重要部位的攻击，视野又一次被红雾弥漫。
撕碎。撕碎。撕碎。
血。血。血。
高高跃起。
宛如疣般密密麻麻的凸出眼球一齐瞪视着我，剧烈卷动的触手所掀起的劲风在我身周卷涌。那家伙已经向下啃食过深，无法再次弓起身体来一次扑杀。它臃肿的躯体挣扎着蠕动，层层叠叠的肉瘤与细小的触手拼命抽搐，宛如溺水的蛆虫。
发着微光的剑刃没入巨体，脓血喷涌而出。随着古老原始的眼瞳符号的最后一笔落下，那东西的挣扎也戛然而止。乌黑的沸血填满了其所处的坑洞，躯体破碎归尘，最终仅仅留下巨大的坑洞。
被脱力感包裹，无力躺倒。
单调的掌声传入耳中，朝那个方向望过去，残破的黑袍与散乱的灰发。
“——嘛。”少女踉踉跄跄地来到我身边坐下，本该是右臂的地方如今则是泛着金属光泽的东西，全身是伤，“为你还活着庆祝下吧。”
“啊。谢谢。”不想说话，好累。
“——不过呢，没时间休息了。”突然认真的语气，“快弄完快收工吧。”
“啊。”
“嘛不过先给你包扎下吧。”摘下手套露出苍白纤细的手，“刚刚只是隔绝了痛感，失血还在继续的。”
“——嗯。”『她』的声音是假的吗，沮丧。
“——睡一下吧。”停顿，“母亲她，也许撑不了多久了。”
“不。现在就可以。”
“准备材料也需要时间。先休息会儿有好处。”
老实说这样的身体也确实不是能应对大场面的。
“嗯。”
淡淡的茉莉香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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